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毛旭輝:“紫色莊嚴”背後的心路歷程

2014-10-14

(文章來源:藝術中國 許柏成)


       在沉寂幾年之後,作為西南藝術代表人物的毛旭輝終於以他的新作個展《紫色莊嚴》復出,展覽在798藝術區的索卡藝術中心舉行。他之前不愿前來798,怕觸及發生於兩年前的悲傷往事,今天他可以直面並用藝術的方式來嚮公眾傳達他的情緒。展廳中,一幅幅紫色的作品映入觀眾的眼簾,帶給人們一個充滿悲情卻又擁有生命尊嚴的世界。


展覽開幕前,藝術中國對《紫色莊嚴》展覽的藝術家毛旭輝進行了專訪。


藝術中國:當時這次展覽的作品是如何確定的?


毛旭輝:其實我個人並不確定,有些時候創作是一種身不由己的事情。說實話去年還沒有辦法面對這樣一個變故,不可能去直面它。經過2年的時間,到今年6月份以後,我想可以表達一下這個事件對我的影響。


藝術中國:主要呈現的是哪個階段的作品?


毛旭輝:還是以今年的作品為主線,其它方面的作品,比如圭山,是我的一個逃避情感的地方。從2013年到今年,我接連去了兩次圭山,主要想去遺忘一些事情。當時去畫畫沒有問題,但回到城裡,回到工作室,還是有些東西不能釋懷。在這期間也做過其它事情來擺脫這件事的陰影,去了東南亞、印度,甚至還去了歐洲,所有的這一切,有時候是在想辦法尋求一些精神的支撐,比如說到東南亞一些佛教國家,想獲得一種寧靜,一種對生命的解釋。所有這些努力到了6月份之後,好象我開始可以慢慢用藝術去面對這樣一個事件,這個展覽展出的是從6月份開始的最新創作。


毛旭輝,祝福•從西山滇池到瓦拉納西,布面丙烯,200×300cm,2013-2014.08。Mao Xuhui, Wish•From Xishan Dianchi To Varanasi, Acrylic on Canvas, 200×300cm,2013-2014.08..jpg

毛旭輝,祝福•從西山滇池到瓦拉納西,布面丙烯,200×300cm,2013-2014.08


藝術中國:展廳中有一張畫《祝福•從西山滇池到瓦拉納西》,這件作品是否證明了您可以面對這件事情?


毛旭輝:沒錯,這是比較典型的一張。這張畫在起稿的時候這個事件還沒有發生,這是原來我想畫的一個構圖,只想畫一個西山、滇池,有我過去使用的一些形象,比如說家長使用的靠背椅,有一個剪刀像船一樣浮在滇池裡。直到今年我才明確怎麼畫,一個飛翔的鳥放在畫面中心,在色彩上,我也開始使用紫色、金色、銀色。這些都是我過去不太使用的東西,這也是從瓦拉納西回來,受到印度人對宗教的狂熱、神圣、永恒感的影響,這次旅行和事件慢慢促成了創作的面貌。


藝術中國:畫面裡的鳥兒是否也是您小女兒的化身?旁邊寫著“一次毫不妥協的飛翔”?


毛旭輝:是有這樣一種象徵,或者暗示,因為從她離開的狀態的來看,你也把她想象成一只鳥飛走了,這種狀態符合我現在對生命的一種理解,她可能到另外一個空間去了。當我這樣理解的時候,比我們現世用的一些觀念讓我更加習慣。


藝術中國:金、銀色的使用是否與您在旅行中宗教的建筑、佛像等給您留下的視覺印象有關?


毛旭輝:有直接的關系,像在瑯布拉邦,宗教氣氛非常濃的一個城市,在那裡人們都非常安靜,僧人非常多,他們的衣服都是橘紅,寺廟都是金光燦燦的,讓我們獲得一種升華或者解脫。這個時期在精神上使我改變了很多,我可能會對生命的狀態給予更多的關注,當我們談到宗教性、永恒感的時候,可能金色、銀色是一種揮之不去的色調感。


毛旭輝,紫色•一個設計師的片斷,布面丙烯,100×130cm,2014.08。Mao Xuhui, Purple•Fragments from a Designer's Life, Acrylic on Canvas, 100×130cm,2014.08..jpg

毛旭輝 紫色•一個設計師的片斷 布面丙烯 100×130cm 2014.08


藝術中國:為何可以把一種色彩提到如此高度來看待?


毛旭輝:色彩的確是藝術家表達自己情感和觀念的一個手段,一方面這是我長期的專業的需要,另一方面紫色直接的啟發還是來自於孩子,我注意到她在生前比較喜歡紫色,每個人的這種色彩傾嚮可能符合他生命內在的一種需要。我把紫色、金色、銀色配搭在畫面上的時候,覺得它非常有力量,而且能夠渲染和傳達我目前對生命的情緒,有一種揮之不去的悲情。


藝術中國:您這段時間的工作狀態是怎樣的?


毛旭輝:這些創作基本上是在9月份之前完成的,兩三個月的時間裡,基本上我就沉浸在這樣一個調子裡面,沒有辦法使用其它的顏色,就好像我這段時間聽音樂只會選擇一兩種音樂在聽,我這段時間只能聽拉赫瑪尼諾夫的音樂,不時聽一點古琴,這兩個東西基本上主宰了我的情緒,我一進工作室必須把這些聲音打開,然後才陸陸續續,逐漸進入我需要去做的事情。

我這幾個月的時間,每天就知道明天該干什麼,這段時間該干什麼,我不敢有其它的事情來打岔。當我進去工作室,有時候還要敬香,有時候會很刻意地把工作室的光線搞得很暗,想進入到一種氛圍裡面,好像我已經是一個劇中人。當然我真的不知道我做的怎麼樣,通過展覽、交流,慢慢地去反省我自己這段時間做了什麼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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毛旭輝在工作室用畫筆、顏料等工具


藝術中國:您與自己很較勁,幾個月的生活軌跡就是往返於工作室與家之間,保持著生命的厚度和純度,這種創作態度與當今很多藝術家形成反差,您認為這對於一名藝術家是必須的嗎?


毛旭輝:我認為創作就必須是這樣的,沒有其它捷徑可以走。反過來說,我生活中發生這樣很殘酷的事情,從創作的角度來講,它是一種資源,是一種財富,我應該很認真的去處理這樣一個機會。我們總在接受一些命運或生活的變化無常,但宏觀來看,人生有不可能是四平八穩,永遠不出問題的。我們都處在這樣一個變化之中,幸好藝術還能夠解答這些東西,假如藝術都不能釋懷,對我這個生命來說是非常艱難和不堪設想的。它既是生活給你的東西,也是藝術的素材,如果你不抓住它,從藝術的角度來看是很可惜的。

我有勇氣去畫這個事情,從心路歷程上說已經是經過了很長時間。這個事件發生在2013年1月份,已經近兩年時間了。



藝術中國:您描繪了很多服裝設計模特、道具的組合,為什麼畫這些東西?


毛旭輝:她的生活空間和工作空間是在一起的,過去我並沒有特別的關注這些東西,但發生了一些特別的事件以後,這些東西會突然對你有一種刺激。這些東西都還在,我們不愿意把這些東西扔掉,現在都放在她的房間裡面,在昆明,她有自己的房間。我們在整理她的遺物的時候,我沒有辦法擺脫這些東西,它總是和她在一起,她的書,她喜歡的音樂,她的電腦,她的煙灰缸……

其實在創作的時候,我覺得她還是在的。我在創作當中,我經常翻看她寫的東西,在生前我跟她母親都不知道她是一個寫作者,她悄悄地、默默地已經寫作了近10年的時間,她對生活,對生命的瞬間充滿了一種敏感。在畫這些作品的時候,盡管總體的氣氛是很悲痛的,但是也常常會有一種喜悅和快樂在裡面,能夠想起她的音容笑貌,很多東西會歷歷在目,好像時光重現。我想這其實是慢慢的在用我自己的方式追溯一些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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毛旭輝在工作室的工作現場


藝術中國:在您之前的作品裡涉及過宗教嗎?


毛旭輝:其實多多少少有過一些體驗,比如八十年代做的《圭山組畫》裡邊有一種宗教感的東西,但那個時候的原因和現在是不太一樣的。80年代的城市生活是新舊交替,我們大概是從文革的廢墟中最早醒來的一批年輕人,特別厭倦那個時代的生活,所以就到了圭山這樣一個非常偏遠和貧困的地方。看到那些撒尼族人,祖祖輩輩都在藍天紅土之中耕耘,那種順從天意的生活方式,帶有一點原始宗教色彩,說不太清,但是能感受到的那種寧靜讓我特別感動。在圭山組畫裡有一點表現,但在其它的還沒有太多涉及。


藝術中國:這一次可能是借助宗教完成了一次精神救贖?


毛旭輝:我可能希望藝術某種意義上都是一種精神的自我救贖,我不知道對別人影響怎麼樣,至少對我個人來講,它是一件必須要去做的事情。因為我不是一個宗教徒,無論是佛教還是基督教,但我一定是信仰藝術的。我相信藝術能夠起到精神上的作用,對我們的心靈有一個抒發的窗口,能夠把自己的一些情緒傳遞給社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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毛旭輝的工作室場景圖


藝術中國:您說到更生命狀態的關注,這一次是不是有了更深的感悟?


毛旭輝:會有一些新的認識,我們平時都談生老病死,但只有生活裡真的發生一些事件時,你才會對這件事有深刻的了解。而且這時候,你會發現過去的理解是很無知的。我現在很同意藏傳佛教中仁波切的觀點,就是我們要嚮死亡學習,這是一門功課。

還有生命的轉化形式。不是說一個人走了,他就不存在了。我也在體驗這個過程,我現在並沒有覺得她不存在了,她只是用另外的方式和我們在一起。這是很真實的一種感覺。


藝術中國:展覽開幕後,如果有人愿意收藏您的紫色系列,您是否同意它們現在被收藏?


毛旭輝:現在可能還沒有,昨天一些藏家表現過一些興趣。我既然在畫廊做這個展覽,就要按照社會的規則。你剛剛問的問題其實很好,從我內心來講,我希望這些作品還保留在我的空間裡面,但是要服從這個客觀因素。同時從另外的角度來想:最終它們需要還給社會,引起大家的共鳴。這好像是一個私人情感,但藝術會把他們升華為一個普遍性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