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傷的價值 - 菲律賓當代藝術群展

2008.06.14 - 07.06

索卡藝術.北京

不安的疑慮

策展人: 派翠克.福瑞斯

 

瑪莉娜.克魯思(Marina Cruz)再次造訪祖母的衣柜,找到四套衣裳,分別屬於四位家族成員:母親與三位姊姊。她攤開衣裳,老舊食漬在眼前,心中畫起家族的絲絲陳年往事,回憶有如在衣櫥中成長的秘密花園般發展。瑪莉娜(Marina)母親愛莉沙(Elisa),為公立學校教員,有位雙胞胎姊妹。蘿拉(Laura)任教於帕金森學校。諾拉(Nora)是名護士,在利比亞工作,嫁給一名英國士兵。年紀最小的海倫(Helen) , 這位受恩寵女兒有輕微的先天身體缺陷,是名牙醫,選擇留在家鄉扶養家庭。

 

瑪莉娜(Marina Cruz)將衣服拍照,在畫布上印出主要的純黑色彩數位影像,任色彩絢爛像發光的布料。瑪莉娜再將人物繡於表面,有些臉龐沾上貼花,似乎訴說女性前輩的故事。她一針一線縫出孩童般的主題,在生命輪回的紗線中,移動著每個被手藝呵護盼望的世代。瑪莉娜(Marina Cruz)用華麗服飾保留她們的生命,以母性社會守護者姿態,用新媒介的雙系統追憶,親手縫合回憶中的時間流逝,在畫中織起女性自傳的絲線。


作家蘇珊.史都華 (Susan Stewart)曾經以 “渴望” (longing)來形容裝飾的透明薄紗: “飢渴的欲望” (a yearning desire)或皺邊; “女性懷孕時,幻想的裝飾插曲” (the fanciful cravings incident to women during pregnancy)或棲息; “歸屬與附屬” (belongings or appurtenances)的真實占有。這些親密的處地表現思鄉情懷;私人生活與本質;女性主義哲學家茱莉亞.克絲德娃(Julia Kristeva )指出的“爆發性的升華與內心中存在直覺動力的象徵符號” (a powerful sublimation and indwelling of the symbolic within instinctual drives),不可否認的,這社會裝束於外表中。


此展覽表現目前在菲律賓當代藝術寬廣趨勢中,圍繞著“感傷的價值” (sentimental value)的主題。此大范圍的關注,反映事物歸類的困難與無法脫離性; 被當代持續提及的記憶,以新形式重返於殘余與新興間;懷舊的沖動如何變成不渺小消極的追,而是以“如果曾經有過” (what could have been)的嚴謹模式,更新再造。換句話而言,是對未來的憧憬;當價值是被製造,被個人歷史,意識形態與商品和日常生活消費時,情感如何因此而復雜。


菲律賓歷史是一系列的殖民,與贖回民族氣節的嘗試,從帝國統治到社會主義到當下過度消費的轉型中,以中國歷史為依靠,在察覺認同消逝中而覺醒。這說明依戀如何被文化與人們正視;情感如何製造應得權力的主觀,如何製造貧窮與浮夸的感觀,如何製造感傷的價值的依附有如衣服般。前第一夫人伊瑪黛.馬可仕(Imelda Marcos)曾說過唯一讓她活下去的是她所贈與的:太平洋戰爭末期,她打扮成降落傘部隊為時尚;獨裁統治期間,高級手工製服與獨致蝴蝶袖的典禮服飾,成為官方衣著標準的權力極致,富貴榮耀難被掩飾。極度富有與格外窮困並存的年代,事物表面似乎無關緊要,但本質卻是重要。在作品中產生出對人性權力體悟的張力,從被版權保護的無形想法甚至到能被寄售的實體腎臟,在這陌生的城市中,充滿許多殘瓦,受保佑卻起浮不定的本質克服了原性。這國家將國民送離家鄉,又處在壓抑與釋放的催眠狀態。

 

Estrangement失和


瑪雅.莫努斯(Maya Muñoz)與波克隆•安那丁 (Poklong Anading)配置疏離的觸角,不規則中卻又受矚目,似乎暗示製造歷史的力量: 大自然之於莫努斯(Muñoz)與老百姓相對於安那丁 (Anading)。他們能憂愁:匿聲,極簡,靜止,某種程度是令人相當憂愁的,在寧靜地平線上,灰蒙平原上的巨石與枯樹,冷淡無情姿態卻有著古銅膚色的人們,舉著鏡子反射出受驚訝的眼神。充滿著不安與疑慮的冷漠:一種好似崇高的不可抗拒力,讓引領人類精神與萬有神靈的運行有意義。集體與個人在這社會文化背景中切割他們的外表,勇敢掙扎,去抵抗有限的力量。即便有不明顯的憂慮,仍舊憑直覺描述: “抽象”(abstraction)成為對過程與事件公開的方式,即使對物體的注意與難以識別。攝影是迫切和無所不在,與永遠都待命般的不自然。這些努力下,我們到處搜集沉寂思念的入侵殘余,控製必然性的方法,發展自我的課題:身體描繪熱情與深思熟慮,寧靜的水滴經得起考驗的沖積; 被粗野城市優雅圍繞的眼神構成的群體,上演誓言戲劇。攝影師與人們對話著,從他們身上搜集而匯成世界圖像,這是帶有不祥預感的優雅,是墜落前緊抓住的控製:被守衛的自然,有如隱姓埋名,而非活在當下的大眾。

 

安那丁 的“匿名”(Anonymity)系列,帶領我們到奎松市(Quezon City) 介在漸漸衰退的首都馬尼拉與西邊崛起的市郊中的繁忙鬧區古保(Cubao)。在這高密度的迷宮中,林立了百貨公司商店與住宅,藝術家追蹤他的鄰居,例如冰淇淋小販與從外地來的藍領階層:整個場景因為數位鉛灰色的基調變的有如來世,當燈光點亮,影像產生出真實般的異常狀態,使他們改觀變成受矚目的古保市區流浪者;或是孤獨氣球在教堂前,與其他瑣碎場景混合著。這讓觀者不禁質疑:這些在午後對著人物特色拍攝的照片,是否反而讓事情能在白天被看的更清楚?這些存活在攝影想象中的照片能否被捕捉,盡管有刺眼強光與對抗的光線?


莫努斯(Munoz)在早先的研究中探索臉部,她花費相當多力氣與大量精神反覆研究,希望能更清楚了解。臉部為李斯特(Lester)般,有被刮痕與字徹底的污損,但卻產生迷人的圖像規律,產生妥協的肖像,有豐富的“嚴肅親密”(critical intimacy)與越來越接近“距離的美麗”(beauty of distance)。這些 “原始的全景”(panoramas of the primeval) 因而被命名為“她已不住在這”(She Doesn’t Live Here Anymore),男人的面部輪廓浮現然後又沉回畫布中。藝術家追問差異,思考著感傷性:什麼不是,什麼可能,什麼是過去曾經是。亦言之,當下需經得起歷史的考驗。

 

Leavings 離開


阿爾弗雷多•璜(Alfredo Juan Aquilizan)與伊莎貝爾.艾奎力森(Isabel Aquilizan)  2006的歸屬系列(Be-Longing)經歷幾次輪回,被每個搜集與集體思想引導。最近幾次的結合可被濃縮至三個計劃,他們有著共通模式:家族個人的影像,或是能被分享與存放的物件壓縮安置在返鄉的盒子。後著被視為花瓶,內容物塑型了外貌,就像液體的形狀由容器鑄造決定般。這些鋪放在地上有如極簡雕塑,卻有極厚重的實質。


第一個是為雪梨雙年展所做,這對夫妻將所有他們需要在澳洲定居的東西打包。第二次是為西班牙馬德裡的菲律賓展(Filipiniana),這對夫妻從居住在西班牙的菲律賓人中,尋求他們想寄回家鄉的各式物件。第三次是為了達那斯菲律賓文化中心展。這之中,盒子被塞滿他們想留下的且被曬干東西,例如圣誕樹,鬧鍾與廚房刀具。墻上是他們房子的迷你模型,看著整個移動生活的離去,讓人哭泣的奧德賽旅程與避難的憂郁,有如茉莉花淡香般在感傷間緩慢徘徊。

 

藝術家從最後一次計劃中拿了兩個箱子,將箱子安至於放大能辨的照片前,覆蓋著半透明的材料,蓋上他們的護照號碼章,似乎離別劇情與殘余想法已被客觀地代替,移民者已完全抽象,某些重新安排的手法,已成為博物館文獻紀錄的加工品。

 

卡瓦樣.德居雅(Kawayan de Guia)某些程度上,氣質符合艾奎力森(the Aquilizan)的風格:減弱物件功能後又重新啟動,用間接方式表達在詩意空間中,物件如何被製造與傳閱:大膽假設這是藝術家受到電影導演父親奇多雷.塔米克(Kidlat Tahimik)的啟發。奇多雷.塔米克(Kidlat Tahimik)用太平洋戰爭時期遺留下的大眾交通工具吉普尼(Jeepney)作為混血的交通工具,擬真的即興運用在電影“香水惡夢”(Perfumed Nightmare)。加上圣地亞哥.波斯(Santiago Bose)在美學努力,讓這些彈指間成為東南亞當代藝術的轉折點。

 

這次展覽中,德居雅(de Guia)自我反省,透過找尋家用品與物品,將記憶中的裂縫描繪為自然主義,然後安放在假想博物館中的合適位置。又像在令人好奇的箱柜中斜斜躺的裸體,而一旁卻是禁欲與有頂級家具和幽靈環繞的房間。在這如畫般的場景邊緣,是真實的東西,護身符,香菸,米糠,環繞在塑膠中,形成視覺上繃框出藝術品的再現。重新再現的影像,曾為德居雅(de Guia)祖父母收藏的中國花瓶,可能為明代古董。這些物品經過貿易路線從中國間接而來,臺面下串起國與國距離,特別是從物品以及族譜的記載上,顯現緊密成氣的謹慎。我們感覺到一種別致,極度講究,透過那些復印件形式與印刷模板的剪影拼貼,與穿越情感的繪畫,德居雅(de Guia)憑直覺保留氣質,但不用迷戀的方式安排,而是與已被拋棄的物品繼續對話。

 

艾奎力森(the Aquilizan)與德居雅(de Guia)體現人種的累積線條,致力於所謂的 “物體的社會生活”,拼湊出人類的物質。他們的方式是大量策略性的用雙手創造,卻又合乎道德,對其他在這客觀人際網中是主觀而敏銳。另一方面,卻又重新得到他們透過這種分享重量的再詮釋。

 

Allure 誘惑


影像在菲律賓視覺文化歷史中扮演重要角色,在天主教皈依與美國式的消費文明大眾媒體中是不可避免的。在天主教義開釋與娛樂消費中,視覺成為影像的來源與評論的媒介。奇科•伊斯克拉(Kiko Escora)和伊綺.羅瑞加斯(Iggy Rodriguez)抓住這份視覺外裝,試著嚮主宰塑造真實的圖像學提出質疑。

 

奇科•伊斯克拉(Kiko Escora)迷戀於位置,被捕捉於瞬間的形體姿勢,不論是有如鳥喙精心整理前,或是離開鏡頭前,或是宣示著某種姿態。只讀不回的信件,在這有如自我吸收的夢遊下,有著特別自我編舞的身體律動,或是簡單的備受矚目與漠不關心,愚笨的姿勢,被渴望的互動,或幽會的投入需求著完成。

 

但這表面不僅是掩飾或是遮版。對藝術家而言,是必經的冥想形式,是藝術家極度想展現的。在 “我喜歡男孩” (I Like Boys),他稍為借用好萊塢女星卡麥隆.狄亞茲(Cameron Diaz)的專訪照片雜志報導。照片中,卡麥隆.狄亞茲穿著黑色泳裝,背景為城市天際線。在 “你覺得我性感?” (Do You Think I’m Sexy)中,一個孤獨的骷髏頭浸透在紅色染料中,曖曖地有如從內部發熱發光,這是紀念森有如預言著侵蝕但同時卻又回憶著肉欲。在這些畫作中,伊斯克拉(Kiko Escorar)駕馭著壓克力顏料的潛力,刺激著商業(commercial)與數量疲乏的流行。他以此加強身為畫家的自發性。畫家多半對迷戀的身體與性欲有著朝氣的直覺,對城市主義的誘惑與侵蝕特性的混合。在與他冷卻碳筆畫相較之下,輪廓出時髦族群追求鏡頭與流行符號的脆弱,這些物件有對抗與爭議,有政治考量與欲望的結果。

 

伊綺.羅瑞加斯(Iggy Rodriguez)對伊斯克拉(Escora)情色主義提共有趣的包裝。羅瑞加斯(Rodriguez)參考七O年代反對社會寫實主義作品,反映當代是否會在這急切且被迫思考的後現代主義多元生活風格的溫室枯萎。他的美感不從冷硬的語法來,而是通過日常語匯。這種語言難在時空中被安置,特別當政治藝術試圖被當作工具,和計劃的功能,或是投機的探索。他的筆墨作品顯示出菲律賓當代藝術測驗者唐尼洛.唐連那(Danilo Dalena)與荷西.唐思.烏西(Jose Tence Ruiz)對無情與異想天開的精確混合。

 

“擾人的真相” (Inconvenient Truth)中一個被屠宰場豬只圍繞的男人,暗示著如豬般的宰殺型菲律賓政治中,殘殺成為例行程序與入門。在另一個 “旁人的負擔” (Other Man’s Load)的形象是男人擔負著沈重貨物在背上,在被資本主義鞭飭下凋謝,像奴隸般的干活。在“鐵的邏輯”(Iron Logic)中,政治人物與大腕誓約的頭像突變成怪獸與病毒,在悲劇的背景前直線墜落。

 

伊斯克拉(Escora)與羅瑞加斯(Rodriguez)以直覺描繪社會中過度殘殺的例子,自我過份沈迷,消逝在偽裝背後,在貪婪搖動中過氣。他們訓練視野如何看見像戲據般的政治,各司其職的執行犯罪與罪過。

 

Enigma謎樣


華爾.羅曼爾.圖瓦松(Wire Rommel Tuazon)與荷西.拉嘉斯比 (Jose Legaspi)的作品存在著幾個層面思考:字母形成的沖擊內文,高度現實或超現實以至於模糊了非現實與事實中的界線。圖瓦松(Tuazon)強調語言轉換的文本,由拉嘉斯比(Legaspi)的自傳式的寫作揭示。這樣的結果導致繪畫文本寫作的中性敘事分裂,前者與藝術家個人的歷史血流入後者的夢境中,存在著意義如何蒸發的困難。圖瓦松(Tuazon)的文本與影像,結合不可預測與來自從病毒中剔除的源頭,有如可分離與被遠離的大百科全書與網絡;拉嘉斯比(Legaspi)的性欲與死亡的宇宙,富有氣質特性:裸體男子與一位有頭無身的角色法式接吻,在遙遠的空間與巷弄中爬行,看去是殘忍與無情,或許這樣的表現更能顯出真實的人類。這樣的模糊,被畫面的直覺困惑,令人驚奇的感觀與無誤的精準。他們的天份促使他們去抗拒圖片般的風景,取而代之用激烈恐怖與大器的對抗“美麗”的定義。在觀念與發自內心的揭示中,他們的藝術呈現了深度;以準確的反射,在謎語上揣摩了情感的價值,圖瓦松(Tuazon)作品中暗地加入了影像:拉嘉斯比(Legaspi)軀體中,有千變萬化的魔術燈錯綜復雜。

 

這是他們在艱辛分娩中謎樣的內容。圖瓦松(Tuazon)畫出手推緊緊纏繞並堆棧在每個之上,與 “Lotus Sutra”(妙法蓮華經)並排著,一個嬰兒在保育器中寫著 “Ursa Minor Lab”(小熊星座實驗室)和哈利.胡迪尼(Harry Houdini)與他太太行的降神會寫著 “Trauma Industry”(創傷產業)。圖片與文本間的關系是充滿擔心與棘手的。至於標題,從不知名的到利落: “嚮上帝投降”(Surrender to God), “表面奇跡” (Surface Phenomena),”給Ashiya Mara 小熊星座的搖籃曲”(For Ashiya Mara, Little Dipper’s Lullabies),這些放在一起,似乎代表來世,從誦經的佛教宇宙開始,是超越人世精神的測量;在星象中對女兒生命的致意。這些文本沉著不變,沒有截線與活字印刷作為熒幕,減弱對影像的親密,看似普通或隨機,卻引起此處與彼地對畫的感覺,對字的認知,以及藝術家的個人瑣事。

 

“感傷的價值”(Sentimental Value )是第一個介紹給中國藝術愛好者的菲律賓當代藝術展,展現東南亞最活躍的藝術區域的藝術表現。當權力搖動著亞洲,菲律賓當代藝術依然冷靜的冒險,沒有對當代市場過多的狂熱,暗示在稀少與富有間,其實是對創意的360度解放,在對藝術投入大量資本與冥想綁架同時,我們會在一旁守候,不背道而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