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天化日 - 伍禮個展

2018.08.25 - 09.16

索卡藝術.北京

從08年栗憲庭先生為伍禮策劃的首個個展《烈酒濃情》到此次個展《光天化日》整好過去十年,這十年,伍禮也從宋莊最年輕的藝術家成長為人父,曾經在《戰國的硝煙》中彌漫著的那些濃郁的個人英雄主義、以及《破土之惑》中與泥土融為一體的少年身軀,逐漸散去,取而代之的是《艷陽高照》中的勃勃生機、反復出現的果實和孕育的生命。不過,美好總帶有著幾分殘缺,邪惡也在近期的作品中隨之而至,《陰招》、《扭曲的人》、《光天化日》僅從作品的命名即可見端倪,伍禮從直面自我,追溯過往的成長歷程,描繪自然與生命的原始張力,開始轉嚮對外部世界的關注,這種關注源自逝去的老者和新生兒,作為伍禮生命中最重要的一部分,他們各處在生命的兩端,展覽主題同名作品《光天化日》將二者結合到了一起,這種結合在伍禮的預設當中特意表現得格外殘酷,曠野被濃烈的紫外線照射出耀眼的金黃色,天空之藍變得不尋常的深邃,老者惡魔般的猙獰,狠狠的捏住嬰兒的脖子,嬰兒無助的張開了雙臂,軀體在試圖翻轉,暗紅的背景色將嬰兒包裹,置於前景中的一株平凡草木也不甘於平靜,張牙舞爪似地撲嚮嬰兒。如此光天化日、眾目睽睽之下,幼小的生命也難逃厄運。不難讓人聯想起近期發生的多起惡性事件,毒奶粉、紅黃藍、疫苗事件等等。


GDP的增速顯然無法掩蓋基礎道德的缺失,就像科技進步所驅動藝術家對於新材料、新方法的應用掩蓋不了創造力的貧瘠一樣,科幻片與電遊的酷炫更令人神往,繪畫脫離了藝術家的手工勞作感,那基本上也就宣告死亡了,繪畫除了觀念、技法、形式,最大的魅力在於情感、情緒的表達,那種機器無法替代的人性和精神高度,不是單靠聰明所能觸及的,我們參加博覽會,看一場當代藝術展覽,如果不去深入了解作品的創作者、作品的上下文關系、創作者所處的社會背景和現實語境,僅僅面對一件作品該如何去消解心中的疑惑?因為它很可能是你原有的知識結構的盲區,也可能是你所不曾見過的新的材料和科技的應用,又或是在世界的另一個角落某位藝術家已經實踐過的樣式,只是你恰好沒有見過。信息化飛速膨脹的時代,藝術緊跟時尚潮流,趣味轉變的太快,伍禮是少數堅守陣地的藝術家之一,他真誠面對他成長過程中的現實體驗,在全球化的當代藝術浪潮中顯得極為冷靜,我們的歷史語境、我們的文化背景、我們所受的教育、我們所面對的問題都是相對獨立的。沒有哪一種文化現象像中國過去四十年一樣把西方幾百年的藝術史脈絡重新實驗了一遍,生長了大量的半生不熟的果子,還沒來的及成熟又被新一波價值判斷標淮和市場潮流所影響,作為八零後藝術家的伍禮,他在啟蒙時期接觸的是西方後印象到表現主義階段為主的造型及色彩訓練,這在中國近百年的美術史進程中有著特殊的土壤環境,從晚清民國第一波留洋海外的藝術前輩到魯迅所倡導的新興木刻運動,以及後89時期繪畫性的回歸,和中國繪畫中筆墨的書寫性、畫面意境相關的表現性繪畫有著特殊的時代意義,而不管是表現主義、抽象表現主義、新表現主義放在西方藝術史當中都屬於過去式,絕大部分藝術家都懷疑這樣的繪畫不適應以西方世界所主導的當代藝術系統,事實證明這種擔心是多余的,“當代”在不同的國家背景、地緣政治下的內涵顯然是不同的,放在歷史當中來看也同樣如此,星星美展的先鋒性在特定的時空區間內才會如此顯現。伍禮的藝術實踐恰恰銜接著近百年來中國現代主義藝術進程中的斷層部分,以及從入筆即始的東方書寫性在西畫語言中的變革。


從2005年離湘入京始,伍禮日復一日的在他北京東郊的工作室裡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用極為古典的節奏規律的勞作著,和畫面色彩刺激鮮艷、筆觸激昂頓挫相比較,伍禮性格沉穩篤定,安安靜靜地遵循著自己樸素的內心,更像是一種修行,與二十幾公裡外大北窯的車水馬龍、光怪陸離的花花世界形成極大反差。他每下一筆都鏗鏘有力,對每一筆都極為用心,畫面的問題只能通過反復的摸索一點點的去解決,沒有絲毫懈怠和回避,沒有取巧更沒有去追隨潮流,他所有的養分都來自對周遭生活的體驗和感悟,對消瞬即逝的片段的敏銳捕捉,當然他也不斷嚮藝術史上的中外大師學習,通過與古人對話校淮自己的位置。伍禮強調說他希望站在時代之外去看今天的藝術環境,和現在所處的時代保持距離,潮流是值得警惕的。有一次去伍禮工作室,突然讓我想起巴西攝影師薩爾加多用了八年時間拍攝的攝影集《創世紀》,尋找地球的原貌,沒有被現代文明所觸及的角落。他說,在《創世紀》中,我的相機讓我和自然說話,我做到了,這是我的榮幸。他在拍攝他的對象時,他會把自己完全沉浸在被攝者的生活方式和自然狀態中,他認為走馬觀花似拍的照片多數都缺乏應有的深度,這讓我們更能理解伍禮所描繪的自然世界和人物關系,他同樣把自己浸入到被描述對象的生活狀態,或者反過來講,因為這些自然世界和人物關系無法從他的生活狀態中脫離,那是融入他血液和塑造他軀體的自然力量,如果他不去表現他們,帶著深情去熱愛他們,還有什麼更能激發他的表現欲,如果把愛和直覺從繪畫的潛意識裡剝離,那繪畫永遠無法觸及人類最高維度的精神層面。


策展人 鄧彬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