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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热情便是我的真诚”- 评毛旭辉索卡个展《我的 2019》

2020-02-06

“我的热情便是我的真诚” - 评毛旭辉索卡个展《我的 2019》


“我的热情便是我的真诚”,标题所引用的这句话,来自毛旭辉在1988年写于昆明和平村2号画室的《红土的恩赐》一文,即便是三十年后的今天,这句话仍然可以概括毛旭辉的创作状态。画如其人,他的热情和真诚始终如一,尽管在人生不同阶段经历诸多世事难免会受到各种影响,但就像是圭山的红土地,历经四季轮回与人为改造依然草木蓊郁,源自生命内核的热情和真诚,从扎根红土地伊始,就生生不息。无论是自我怀疑还是外界干扰,都无法遏制旺盛的生命力。而生命力的外化,有形与无形并置,按毛旭辉自己的见解“有形才能感受到无形的力量”,因此“形”成为他诉求的主体,作为创作中最重要的存在,呈现于每一幅架上绘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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毛旭辉, 红色体积, 198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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毛旭辉, ⽩色⼈物:逃离, 1989(图片源于雅昌拍卖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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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色 Dusk布面丙烯 Acrylic on Canvas 160x202cm, 2019.07


显而易见,毛旭辉 2019 年创作的“形”,主要是人体。作为核心图式的蜷伏在地的人体,不同于云南艺术学院毕业前夕偏写实的《女人体》,更迥异于“85 新潮”时期青春化与情绪化的《红色人体》、《私人空间》系列和 80 年代末夸张且压抑的《黑色人体》、《白色人体》系列,张扬的欲望在漫长的时光里内化成生命最初的虔诚与渴望,虽然探讨的都是“存在”,形态与意指却截然不同。《净地 No.2》、《星空》、《暮色》和《致敬肖斯塔科维奇》等画作中近乎子宫内的胎儿造型的人体,在东方手法与西方技法的糅合下,带着想逃离却不能、不得不面对的现实束缚,渴望回到生命原初,回到力量的本源,去聆听,去沉思,去敬畏, 去感动。无疑,这是一种回归,不是回到创作的起点,而是回溯土地和人的渊源。 于是,因何会有这些胎儿式的贴近大地的人体,变得可以理解,那片滋养过毛旭辉的红土地,还在继续滋养着他。生存在土地上的这些人体之“形”的启发,主要来自罗丹和马约尔,师徒俩同源而异化的人体雕塑作品,给了毛旭辉不同的触动。罗丹诉诸生命与渴望的激情,马约尔追求柔和悠远的诗性,在毛旭辉的画笔下狭路相逢,这种启发于雕塑的“形”,赋予画面以重量感,与看似简单几笔的 人体线条形成感官反差,指向毛旭辉作品的另一个重要特征:音乐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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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丹和马约尔雕塑作品



音乐与绘画的微妙关系,无论是音乐的绘画性,还是绘画的音乐性,历来探究者甚多。音乐史学家安勃罗斯那句“音乐是心灵状态下最伟大的绘画”就常被 人反复引用。音乐给予画家的启示,且举我印象深刻的两个例子。例一,瓦格纳的音乐,是基弗作品常用的主题。在《艺术在没落中升起》一书中,基弗特别谈及《罗恩格林》,幼时听到即被感动,成年后又有了新的理解:“一方面它指明了人们不可能到达的某个地方,另一方面又有某个东西从那个地方到达我们这儿,深深吸引着我们。”例二,康定斯基在听到勋伯格的无调性音乐会之后被深深打动,创作了《印象 III-音乐会》,他甚至和音乐家探讨绘画可以发展出和音乐一样的活力。肖斯塔科维奇带给毛旭辉的触动,也类似于此。他用光影、色彩、点线面的共同张力奏响的交响乐,如肖斯塔科维奇的作品一样充满生命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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肖斯塔科维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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致敬肖斯塔科维奇布面丙烯142x142cm, 2019.08


在走向圭山之前,音乐就陪伴着毛旭辉度过青春的躁动并带来最初的启迪。 那是酒精肆意的80年代,刚刚毕业的毛旭辉回到原工作单位,兜兜转转重回原点的荒诞感和失落感,让他对自我存在产生巨大怀疑,他和同样迷惘的张晓刚、 潘德海等人一起借着酒和音乐,度过了一个个如魔鬼狂欢的夜晚。斯特拉文斯基、肖斯塔科维奇等人的音乐陆续登场,尤其是肖斯塔科维奇,从彼时到今日,一直萦回在毛旭辉的灵魂深处。走向圭山之后,毛旭辉更懂得肖斯塔科维奇的丰富性与戏剧性,也因此更懂得圭山的意义,从此土地成为永恒的母题。《致敬肖斯塔科维奇》以致敬之名,直抒胸臆。即便是《净地 No.1》、《圭山蓝调》和《可以葬身之地·西双版纳的光》,也能在肖斯塔科维奇的音乐中找到呼应。肖斯塔科维奇曾在《第一钢琴协奏曲》的第二、第四乐章中,两次运用了爵士乐的蓝调乐句,堪称神来之笔。“可以葬身之地”这样的作品名,延续十年前《可以葬身之地·打开的剪刀》作品的内蕴,显然是对土地崇高的赞美。人体通透,融入大地,自然而然,用剪影的律动演绎马约尔式的柔和悠远的诗性。《收藏》、《双靠背椅 -秋季》、《双靠背椅-老祖宗》则是人体的异化之形,循着《家长》和《日常史诗》等系列作品的谱系和脉络,一路沉吟转化,以严肃但略带调侃的笔触,向卡拉瓦乔式的确切感和卡夫卡式的荒谬感去靠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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净地No.2 Pure Land No.2布面丙烯 Acrylic on Canvas 142x142cm, 2019.08

尽管赞同黑格尔所说“人体是高于一切其他形象的最自由最美的形象”,但在毛旭辉的笔下,恰恰是以不自由的人体形象从形而下走向形而上,美也并非重 点,提出问题才是关键:当我们在这个时代重新走向土地的时候,我们将以什么样的心态和姿态面对?2019 年是这么多年来唯一的一年,毛旭辉没有踏足圭山, 他突然想暂停已成习惯的返乡方式,在回眸与展望的十字路口提醒自己为什么要 一次次地走向土地?初心何在?原始的力量何在?年复一年候鸟式的行为,是否会忽略某些神秘的暗示,甚至仅仅是迷恋于土地上和谐的风景?这需要自我警惕。 纯粹凭记忆,又将让自己走向何方?内心的乌托邦是否权力化?在土地上,如何再次通往米勒和塞尚?正如 W.J.T.米歇尔所言,这不能解决问题,只是陈述问题的一种方式。但正是这顿悟式的陈述,让毛旭辉获得崭新的感悟并得以重新认识自己。2019年这些感性甚于理性的作品,俨然不是艺术家已成定式的创作, 更像是重新摸索和试探的过程,带着乍见之欢,带着本真的好奇心,带着土地上刚刚萌发的新一轮诗意,带着等待再次命名的多元语境和观念,践行宏大主题下的微观表达,勾勒出时间一隅的音符,赋生命以动人旋律。从生存具体经验,到生命具象图式,土地上的事物,都需要时间,毛旭辉深谙此理,尊重是前提,热爱是根本,反思是必须,坚持是必然,拔苗助长和杀鸡取卵都不是他对自己和学生的态度。暂停之后对圭山的复归,或许将使毛旭辉得益于土地的钝感力更具锋芒,更有力量,继续向更高处或更深处去跋涉探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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圭山蓝调 Guishan Blues布面丙烯油画 Oil and Acrylic on Canvas 180x150cm, 2013-2019.06

倘若说每一幅作品就是一盏灯,那么这次展览无疑是将各盏灯汇聚成一道光, 照亮艺术家自身的道路。2019 年承前启后,2020 年混沌开篇,以热情,以真诚,以投身未来的执念,夜行者义无反顾,夜行者照亮路途。沿途虽然孤独艰难, 所幸还回荡着肖斯塔科维奇的《第七交响曲》和《森林之歌》,周而复始,此起彼伏。

洪隐(字半隐) 写于福州 本草书房 2020.02.0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