梳理 - 重啟中國當代藝術
2014.04.19 - 06.07
索卡藝術.北京
梳理 - 重啟中國當代藝術
文/夏可君
中國當代藝術來到了它的節骨眼上:一方面,過去二十年以玩世和艷俗以及卡通為代表的當代藝術模式已經式微,它缺乏繪畫本體語言上的貢獻,也缺乏深度的文化歷史感與精神深度;另一方面,如何重新挖掘已經做出貢獻的藝術家及其作品,“梳理”出這些被忽視作品的歷史地位,並作為未來中國藝術的起點,“重啟”一種新的可能性,無疑這是當下最為緊迫的工作。
因此,首先的任務是“梳理”出不同於已有敘述的另一種模式,它能夠貫通歷史,幫助我們尋找到中國藝術內在性轉化的道路。這個起點也是為了讓中國藝術走嚮世界,其實,二十世紀的華人藝術已經貢獻了世界性的藝術家,比如趙無極與朱德群。我們要建立的是一個貫穿歷史傳統,穿越二十世紀現代藝術,走嚮未來與世界的總體藍圖,本次索卡藝術空間的《梳理 - 重啟中國當代藝術》大展就是通過十四位藝術家的作品,為中國當代藝術“重啟”一個新的方嚮。那麼,這次展覽的藝術家及其作品就相當重要了,這是索卡藝術空間過去二十多年精心的收藏展,它有著多個方面藝術史的貢獻:
其一,這是索卡空間負責人蕭富元先生個人的收藏展,體現出他個人的獨特品味以及對藝術史的敏感,他避開了過去二十年的波普藝術,因為作為一個臺灣人他有著自己的收藏追求,這些收藏體現出他個人的深厚文化背景以及藝術旨趣。從八十年代對林風眠最早的收藏開始,到後來收藏趙無極與朱德群,以及徐冰與洪凌的作品,蕭先生接續的是中國藝術內在轉化的脈絡,是一條東西方藝術結合的道路,從這個展覽可以看出索卡藝術空間自己幾十年的風格。而且這次展覽,在地域上橫跨大陸與臺灣海峽兩岸,以及歐洲舊大陸與美國新大陸,體現出中國當代藝術全球性的幅度。
其二,本次展覽為我們梳理出一個新的藝術進路,是一次重寫中國現代藝術史的展覽,由此可以開展出一條新的藝術道路。作為最早一批留學國外,並且嘗試與中國文化,尤其是水墨精神有所結合的藝術家,林風眠作為老師也是第一代的開創者,而隨後的吳冠中以及趙無極等人,都曾留學法國,這個譜系不同於後來被官方的意識形態所徵用的徐悲鴻的現實主義,而是更為強調藝術家生命經驗與藝術本體語言的追求,是追求意境建構與語言創新的創作,這不是民族國家的敘事,不是意識形態的訴求,而是對藝術本身的探索成為一生的目標,而且有著共有的方嚮,即試圖尋找到東西方藝術的結合點,以融合東西方藝術來探索出一種新的普遍語言。
其三,本次展覽也是為未來的中國藝術確定一個方嚮,是重啟中國藝術,是建立一個新的開端,通過一個個藝術家的作品,通過他們形成的藝術語言,試圖提供一個可能的方嚮,這就為我們討論中國當代藝術提供了一些藍圖,有著極強的學術性。
因為中國傳統藝術有著自身獨立的語言體系,尤其是水墨藝術,但如何從水墨性的感知模式、思維方式以及精神境界上,實施全方位的轉換,而且與西方現代性的藝術對話,這是一個復雜的探索過程,作品的實踐迫切需要藝術理論的討論。我們也可以看到不同的藝術家都有自己的追求與探索,而且也讓我們看到一個與西方現代主義藝術逐步對話的過程。
我們可以試著把這個過程區分為幾個階段,它並非是發展或進步的演變,而是不斷豐富的過程:
第一個階段,是留法的兩代人,他們主要出生於1910-1920年代,首先是出生於1900年的林風眠這位老師,他把立體派的造型與中國人物畫的線條結合,形成了自己簡約而富有韻態,透明而沉靜的仕女形象,而在風景畫上則以空寒而蕭瑟的意境取勝。隨後的趙無極則是把傳統山水畫的基本筆法,把勾皴點染的水墨技術融入到油畫的筆觸之中,以山水畫的氣感融入到西方色差的光感,走嚮了抽象抒情的風景,但依然保留了傳統的意象,並非純然抽象;與之同時的朱德群則是把西方明暗對比的強烈光感與山水畫中石塊生命化的生長性結合,讓抽象回到了自然性。如果作為林風眠學生的趙無極和朱德群一直在法國發展,並且以油畫的方式做出了卓越貢獻。而另外兩位弟子則有所不同,都主要以水墨為主,吳冠中回到了中國,把水墨的黑白對比與經過簡化後的南方白墻黛瓦的建筑形式結合起來,形成了自己油畫的色感,並且從南方千年枯藤的生命線上抽取出水墨線條的生動形式,也與波洛克旋轉眩暈的抽象線條展了對話;還有去往美國紐約發展的趙春翔,則以純然水墨的黑色色塊以及書寫性的筆觸融入生命的激情,結合幾何塊面和概念式的文化圖騰符號,在材質上則以水墨的滴灑和流淌,以及熒光色的華彩和宗教性而引人注目。當然還有去往美國的丁熊泉,以其單純歡愉的東方色彩,在馬蒂斯與常玉之間找到了自己鮮艷的線條和色塊造型,女性軀體有著仕女的柔婉以及西方的肉體性感,能夠如此沉迷於色彩的歡愉,而且色調如此富有東方韻味,這在中國藝術家中異常罕見的。
我們可以說,第一個階段的重點是把抽象性的西方形式語言還原為自然性的精神,無論是意境的還是肉體的,在色彩與筆觸上,在形體與形式上,都有著極強的東方韻味,但其視覺語言又是國際的。
第二個階段則以朱銘、劉國松與尚揚為代表,他們主要出生於1930 - 40年代。這幾位藝術家更為自覺回到東方的自然性,純然從自然性出發,結合製作性與自然性。劉國松早期對宣紙的撕裂製造出肌理觸感,對宇宙天空的現代想象,也是重建藝術與自然的感通關系,並且影響了整個中國大陸的現代水墨,是現代水墨的開啟者;尚揚《董其昌計劃》的巨幅作品則就人類對自然的破壞有著反省,以皴裂、照片拼貼,以及石塊的抽象簡化等等方式,促使我們反省自然的破壞,而在《冊頁》等小幅作品上讓米氏雲煙則以新的跡象再次來臨,畫面上時間的包漿感讓山水畫的文化記憶得以余留,是意念的感懷和山水古意的重臨。而朱銘的雕塑作品則以其太極系列,把中國的功夫所內涵的身體感,在簡化形體與突出精神內涵中,讓人觸感到石頭的身體氣息,是典型的東方雕塑。
第三個階段則以徐冰與蔡國強,劉丹和徐累為代表,這些藝術家主要出生在1950年代,這個階段的藝術特點是更為強調西方藝術的觀念性,除了出生於1960年代的徐累,其它幾位主要生活在美國,並都在國外形成了自己的藝術語言。徐冰的《天書》和《中英文書法》,是把漢字做成假字,以多余無用的中國智慧讓漢字超越文化的釋讀,走嚮純然的形式,帶來了解構式的震驚,而《中英文書法》則超越了東西方文化的局限,讓漢字在書寫中生成為英語,讓自身與他者的現代性主題得到了最佳的藝術體現,並且還余留了書寫的儀式性。而蔡國強則是挖掘傳統的技術發明,以炸藥的瞬間偶發性爆破在紙上留下痕跡,拓展了水墨的質感,不僅僅是水性,還有火性,很好地結合了觀念性與製作的偶發性。另外兩位藝術家,則更為回到古典,卻把古典帶往現代的感受之中,劉丹的水墨作品把西方的古典雕像、北宋的山水畫以及視覺上的日常錯置,以其嚴謹的構造與細膩的筆法,把繪畫重新帶入到經典的地位,保留了東方山水的自然質地,試圖重新呈現中國藝術的永恒性,這是未來中國藝術的一個根本方嚮。而徐累則虛化了工筆,把自然的月亮與象徵夢境的馬並置,帶來視覺的朦朧,有著夢幻一般的詩意。
而尤為需要重點討論的是出生於1950年代畫家 - 洪凌的作品,作為北方藝術家卻自覺回到了南方自然的懷抱,與黃山二十年的深度交流,全方位把山水畫的感知模式與思維方式與西方風景畫的色彩結合,尤其是對雪景圖的反復表現之中,徹底復活了傳統空寒與荒寒的意境,拓展了趙無極的精神意境,比之前的抽象抒情更為徹底地回到了自然性,達到了心靈與自然的默契。
通過這三階段以及三代人的基本考察,我們看到了這些藝術家都是從傳統的各個方面出發,來試圖與西方的現代性藝術對話,形成個體的語言風格,同時試圖復興中國藝術的永恒性,中國式繪畫藝術的任務就在於:在趙無極之後,如何更為徹底與豐富地重建自然精神與現代生活的關系,融合山水畫與風景畫,這就有必要重新激活自然造化、自然生化與自然活化的中國藝術精神,這將勢必重啟一個新的未來中國藝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