謎漾 - 許芳禎個展

2012.01.07 - 02.12

索卡藝術 ‧ 臺北

描述「現實」時態與「非我」狀態並存的真實世界

文 / 陳韋晴 Joanne W. Chen


成年後才發現的學習障礙,「自我」與「群眾觀察」成了許芳禎創作中重要元素。面對自己其實內嚮、怕生、敏感,連出個門都要自我掙扎許久的性格,她已經可以侃侃而談並自嘲的說:「小時候,老師認為我是個問題兒童,誰知道原來其實我有識字解碼困難(笑)」。用「午在前、言在後」倒裝拼湊起來的「許」字,是她小學時期對文字的理解與書寫方式。她說:「我連自己的姓名,都是先將部首拆開後再重組拼湊的,我自己也不懂:為何我連自己的姓名都寫不好?」

在就讀紐約帕森設計學院(Parsons School of Design)之後被診斷出來的「識字困難癥」(Dyslexia)為她、家人和老師都找到了解答,而該癥狀通常也挾帶著第二障礙,「識字困難」加上「注意力缺失癥(Attention Deficit Disorder,簡稱ADD)」讓她透過醫學診斷了解為何自己與常人不同。在臺灣的教育體製中,少有這方面的檢測鑒定,一般人觀念中「用功」、「努力」與「勤能補拙」就能獲得成果與成就的觀念,不盡然適用於學習障礙者身上,而常人也無法想像,他們必須經歷多少可能無效的付出、克服多少的心理調整,才能達到符合大眾社會的一般要求。許芳禎將文字抽象詞匯難以透徹理解的力量轉化在視覺圖像上,局限在文字裡的空間被簡化在平面繪畫上,她在圖像世界裡可以無限發揮的想像力,創造了屬於自己的獨特詞匯、並再製自我語言。


外來客觀角度洞悉當下時態

自稱「美的恐怖分子」的蓋瑞.休姆(Gary Hume)以跳躍性創作著名,在廣受熱列回響的新抽象風格《門》系列之後,他用光澤涂料繪製富裝飾性的花、鳥、簡化人形的新普普風格,大幅度的改變觀者對他作品的期待,每個階段都在試圖推翻大眾對作品「單一詮釋」的既有概念。許芳禎2012年「謎漾」個展中以「非一致性」方式呈現多元系列,提出對「大眾化」、「單一性」創作的質疑,探索當下時代對視覺美感品味的界線與審美標準,檢驗藝術自身本質並試圖了解藝術的初源狀態。旅居美國十年的生活體驗,創作初期她以熟悉的西洋面孔作為創作素材之一,卻發現在西方被視為常態的素材居然是東方視為距離的因素,在經歷多元文化融合的咀嚼體驗後,身處於有世界中心之稱的紐約,她以外來客觀的角度觀看當下時代的演進,回歸平面繪畫本質探討視覺面、心理面等不同面嚮的思考。她以「可物、可誤、可悟」表達自身創作可以彈性理解的空間,無論是抽象表現或是具象物件,觀者正確或是錯誤的解讀,都不需要她提出正確解答,亦如同她不希望作品名稱引導觀者看法,許多作品皆以「無題」命名一樣,她認為這才該是藝術本質應有的包容力。

文化評論家麥可.博瑞斯威爾(Michael Bracewell)曾說:「現在對於檔案的意識,已足以讓人將文化意義連接到任何事物上,並且一直尋找對我而言晦澀難解的文化活動新斷層:尋獲的年鑒照片、女友的生活快照、廉價的耶誕卡片。從前的余興節目逐漸變成現在的主要活動。」(注1)在抽象系列中,許芳禎用「拾得物」(Found object)的概念,借此提出對日常事物的另一種思考。傳真機中被轉印過後殘留下來的復寫墨紙,變成她書寫時間痕跡與再現價值的素材,被視為遺棄物的墨紙在經過重覆揉捏與復印之間,在畫布上呈現多層次肌理,穿梭流動的墨色夾雜著黑、灰、白各階的改變,在原始轉印的空白交錯著再次復印的厚實中,表現出色彩飽和虛實交疊的空間感。受東方水墨薰陶的影響,她亦以自然安排的留白,處理平面空間的深度。無論是慢速渲染或是快速刮印,她企圖將時間的速度與記憶暫止於畫面之中。


現代人「非我」的身、心理狀態

許芳禎敏感的個性造就了敏銳的人性洞悉能力,自身的多重性格也影響著她的創作,她說:「有時,我無法分辨我是活在夢中、或是活在現實中;夢中的我過於真實,我有兩個人生同時活著。」因此,她藉由汲取各種創作來源,個人、他人、文化、歷史、日常的生活體驗,透過描繪圖像來自我表述。為諷刺現代人身心不一的心理狀態,她用缺少腦袋、不完整的人形,表現眾人自我的不同境界,如同沒有自由意識與靈魂的空殼。超個人心理學家肯.維爾伯(Ken Wilber)在提出的「意識譜」(The Spectrum of Consciousness)理論中表示:「人的自我有不同境界:在存在的層面上,環境被視為非我;在自我層面上,身體成了非我;在角色層面上,不只是環境和身體,心理的某些內容也成了非我。」現代人生活在面對自然、他人以及真實自我的沖突中,麻木遊走已是常態,她多張作品中呈現的人體以及動物局部裁切、行走中的雙腳與幾何方塊組合的軀體、在破裂的黑暗中上下交錯的雙腳等,都在表達一種明知不可為卻自我欺騙的矛盾狀態,就像是身心分離一樣,既騷動又孤寂的心理情緒。

此次展覽可以看見她用具象圖示隱喻人性面的脆弱與矛盾,亦看見她用多媒材在抽象繪畫中自在的布局,因天性特質無法用連續性方式完成系列性作品,卻因而造就她特有的跳躍式創作模式,她表示:「我的創作模式不是一個系列結束後,再進行下一個系列,我是不同系列同時交叉進行的。」宛同腦中自行劃分區域一般,相信在經過更長久的觀察後,我們能在她獨特的跳躍語言中找到她的專屬語法。


注1:Michael Bracewell, ‘Postcards from the Edge’, Frieze, January-February 2003, p52




原文:

「現在對於檔案的意識,已足以讓人將文化意義連接到任何事物上,並且一直尋找對我而言晦澀難解的文化活動新斷層:尋獲的年鑒照片、女友的生活快照、廉價的耶誕卡片。從前的余興節目逐漸變成現在的主要活動。」

A sense of the archival is now able to attach cultural significance to almost anything, and is always in search of new seams of arcane cultural activity to mine: found collections of yearbook photographs, someone's snaps of their girlfriend, cheesy Christmas cards. What used to be a sideshow is becoming the main eve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