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源：典藏今藝術&投資  文 / 陳宜均  圖 / 索卡藝術）

曹興誠(右)亦來欣賞蕭富元(左)的「自有樂地」收藏展，而曹興誠，恰是蕭富元收藏瓷器欽佩的藏家典范。

悶熱雷雨的4月午後，我們來到臺北市內湖索卡藝術。當雙手推開拉門，腳步踏入當代的藝廊空間，真如展覽之主題「自有樂地」，帶著我們進入另一方快樂凈土。首先映入眼簾的是簡約典雅的宋代青瓷與青白瓷，踏上二樓後氣氛稍有轉換，白瓷與黑釉的視覺交錯，磁州窯華美的劃花與剔花，猶如一場視覺與心靈的饗宴，將所有惱人事物暫時拋諸腦後。這檔宋瓷展覽與陶瓷收藏的幕後重要推手，就是索卡藝術負責人蕭富元。

中國陶瓷的審美與當代作品的觀看

人生所走的每一步軌跡都是交互影響，索卡藝術以亞洲現當代藝術家作品為經營主軸，而蕭富元所收藏的中國陶瓷卻充滿著古典內斂品味，在收藏古陶瓷和經營畫廊之間的關系，他談道：藝術的好壞和年代沒有關系，在全球化的潮流下，當代藝術受到西方的影響很大，東方在技法和材料可以借鏡西方，但東方創造的藝術一定要具有東方思維。蕭富元觀察發現，東方和西方看待事物的角度往往不一樣，比如說，西方稱為「神」、「上帝」，是永遠無法超越，人必須依照神的指示做事；但東方思想是，人人心裡都有佛種，都有機會修成佛，就像佛經上說佛如恒河沙數；老子無為的思想也和西方不同。所以我一直要求索卡藝術家一定要東方的思考，不能一味仿西方。索卡藝術挑選的藝術家，如洪凌的畫作中，即可看到充分運用水墨和油彩的特性，再現中國的文人和山水精神。索卡經營的第一代留法畫家林風眠，也曾以定窯劃花上自然流暢的線條，勾勒出白鶴和仕女的線條。

對於當代作品的審美，蕭富元更指出判斷潛力的重要性，「古董有真假，當代有好壞之別，有些人在買了作品十年二十年以後，才發現一文不值。有朋友在十年前在大陸買畫，每一省美術學院都去，只要副教授級以上的作品都買，買了一萬多件作品！到最後才發現值錢的不到百分之一。」當時，蕭富元急在心裡，但也不好說什麼，只能讓時間證明對錯。

「揀寒齋」堂號與陶瓷收藏心情的轉變

前臺北故宮器物處的劉良佑先生，是引蕭富元進入陶瓷之門的啟蒙老師，「1986至88這三年間，我開始和劉老師學習古董，1989年在劉老師的帶領下到大陸參觀博物館和古窯址，劉老師對宋瓷的喜好，也影響著我。」蕭富元虛心表示自己在收藏的前二十年都是學習階段，「一開始不是收藏宋瓷，大部份是玩票性質，存到小錢就隨便花，我只要東西看了喜歡就買，從紫砂茶壺、明清民窯、逐漸收到明清官窯瓷器，經常被騙，走過很多彎路。」直到有一次，因為自己粗心和某家拍賣公司買了一件大價錢的假瓷器，蕭富元當下頓悟，痛定思痛! 「十幾年前當代藝術市場開始往上走，我也逐漸累積了財富和前二十年的經驗，於是我開始結交公認的專家，全世界只要能去的美術館，我都去相互印證比較，可以說我這十幾年間沒有買過任何一件假東西。」在下定決心走陶瓷收藏這條路後，他都是眼見為證，越走越深，堅定的走下去。

從堂號的更迭，可以看出蕭富元這三十年間收藏心境的轉換。1986年收藏之初，堂號和閩南語「真勇」讀音極為相似一「精擁山房」，意思是擁有精品。2000年改為「尚余堂」，意思是收藏別人剩下的破銅爛鐵。直到2010年的冬天到九州旅行，民宿外頭雪花落下竹林，他聽著蔣勳讀蘇東坡的詩: 「揀盡寒枝不肯棲，寂寞沙洲冷」，從此便定下具有日本侘寂精神的「揀寒齋」為堂號。 前兩個堂號所收藏的陶瓷，在這次宋磁展的105件選件中，僅有兩件，其余都是近年所收，即可看出收藏境界的不斷提升與精進。目前揀寒齋展出的精美宋瓷只占了所有收藏的三分之一，其他藏品是在漢代以下，明代宣德以上。而明代瓷器，蕭富元只收龍泉處州官窯。

南宋龍泉窯長頸  高 25.4cm  收藏來源：臨宇山人舊藏

清翫雅集會長林木和(右)，亦親臨展覽現場

北宋當陽峪窯剔花枕 高10.2cm 長28.2cm  

收藏來源：C.T  LOO 盧芹齊舊藏

影響陶瓷收藏最重要的友人

藏界友人都知道蕭富元的陶瓷收藏，部分來自全球頂尖的古董商埃斯卡納齊(Giuseppe Eskenazi )之手，埃斯卡納齊經手的文物皆是精品中的精品，價格也是有名的昂貴，但蕭富元卻認為貴有貴的道理。「我從2009年開始認識Eskenazi,前兩次都沒有買藏品，直到2011年第三次到英國，一次就買了三件。從那時候開始，我每年固定和他買東西。有些在買的當下感覺很貴，但在兩、三年之後，就能發現他獨到的眼光。」  蕭富元形容，埃斯卡納齊挑選古董藏品眼光之銳利，就像能在千百塊石頭中，找到翡翠原石，而他作為古董商的嚴謹與勤奮，也是蕭富元在經營畫廊學習的榜樣。「他的拍賣書就像筆記本一樣，哪裡有點，哪裡有磕碰，每個細節記錄得很詳細。一個70幾歲的老先生，每天七點上班，最後一個走。在拍賣會上也是從頭坐到尾，不像我們參加十分鍾二十分鍾，買到或買不到東西，肚子餓了就想吃飯。」

蕭富元在陶瓷收藏上，非常強調兩個方嚮: 「鑑」和「賞」，文物的鑑真與欣賞，鑑定一定是放在前面，如果東西不對，再怎麼欣賞都沒有用。「臺灣因為先天後天條件的不足，在鑑的方面，很難強過大陸，因為窯址在大陸，墓葬也在大陸，高仿也在大陸。我認識的朋友中，有人從十歲就開始撿破片，上學的時候書包中帶破片而不是帶書，門口一打開就是窯址;或是祖宗三代從清代開始就在做仿製，在窯口旁邊分析破片、胎土也能就地取材。」2000年以後，高仿陶瓷越做越「真」，對於真偽的判斷，更需要特別的小心謹慎，蕭富元為了破解這點，也和當地懂的人以及高仿的人相交，結交一位可以信任的專家朋友，做為鑑定真假的窗口。而在「賞」方面，聯電榮譽董事長，同時也是「樂從堂」堂主曹興誠在欣賞每件文物時，不但從理性，同時也兼顧感性的角度，雙方面的文物分析能力，也是蕭富元敬佩學習的對象之一。

「自有樂地一揀寒齋宋磁展」展場一景

北宋耀州窯刻花牡丹紋瓶  高16.7cm  收藏來源：倫敦 Eskenazi

揀寒齋所藏陶瓷夢幻逸品

流傳有序對於收藏而言是非常關鍵的要素，這不但代表了文物的真實，同時更是品味與人文傳承所在。揀寒齋就有許多重量級來源的藏品，例如宋代的當陽峪窯剔花枕，即是來自C.T .LOO盧芹齋之舊藏。盧芹齋因將昭陵六駿中的「颯露紫」和「拳毛騧」輾轉送至海外市場而極具爭議性，但是蕭富元認為在盧芹齋之前，外國人只喜歡明清的貿易瓷，透過他讓西方人認識中國陶瓷之美。有些尊敬的朋友，蕭富元也希望能收藏他們的藏品，以留做紀念。像是建窯油滴束口碗，即是來自前提古董商埃斯卡納齊，更是瑞士玫茵堂舊藏。金代鈞窯天青三足爐，則是來自養德堂主人楊俊雄醫師。南宋龍泉窯長頸瓶，是來自日本非常重要的藏家臨宇山人。蕭富元這些藏品，所藏不只是文物本身，更是物與人的感情連結。

「稻仔若飽穗，頭就沉落來」

在人生的道路上，蕭富元受母親的影響非常深，「她是我認知中最能干的女人，她時不時告訴我們做人處事的道理，「稻仔若飽穗，頭就沉落來」、「吃人一斤，要還人十六兩」。蕭母教導蕭富元要為人謙虛，以及受人恩惠，就應知所回報的道理，他銘記在心。回顧過去臺灣有非常多好的器物收藏，但極少有展覽，「養德堂曾經有一兩件在歷史博物館展出，直到近年賣出來，才能看到這些收藏。」蕭富元認為他的收藏取之於社會，就希望能回饋給社會。透過這次的展覽，希望能不藏私的將所藏瓷器公開展示，為文化傳承盡心力。蕭富元時時提醒年輕人: 「不要為了投資而買，會很痛苦，一切還是回歸於愛。找到自己所愛，收藏家將能自成一家。」除了這次的宋磁展以外，揀寒齋在未來還計劃白瓷展、魏晉南北朝到明代處州青瓷展、黑釉展，以及以造型為主的陶俑展等，屆時將讓更多朋友可以親自領略中國陶瓷之美與人文精神。蕭富元，一位難得有著豐富瓷器收藏的當代畫廊主。

金  鈞窯天青三足爐   高6.5cm  收藏來源：養德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