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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i工作室】毛旭辉 坚守在艺术孤岛
2016-07-29
(来源:Hi艺术 作者 / 朱赫 摄影 / 董林 图片提供毛旭辉、本刊资料室)
艺术家毛旭辉 在他的工作室中 摄影 / 董林
毛旭辉说,工作室与艺术家的纯粹性直接相关。通过观察工作室,就可以了解到艺术家所欣赏的趣味和一种更隐秘的创作状态。
毛旭辉的工作室位于昆明创库艺术区,是由旧的工厂厂房改造而成,这间工作室毛旭辉已经使用了十多个年头,房间里家居都是一点一点积攒起来的,充满了时间的回忆
工作室面积不大,一共三间,这一间用来做画室。画室谈不上井然有序,也不算凌乱,墙上挂着毛旭辉展览的海报以及其他一些有纪念意义的东西
墙上的照片,毛旭辉在后一排穿白色衣服。照片中还有张晓刚、王广义、吕澎等人。
墙上海报是毛旭辉和他的弟子们一起参加的展览,毛旭辉经常会给他的学生提供展览机会,近几年也不断有他的弟子与画廊签约走上职业艺术家的道路
抵达昆明的时候,天阴沉着,但并没有下起雨。毛旭辉的工作室在这座西南重镇的西南边,不同于十多年前他刚搬来昆明创库时浪漫、逍遥的热闹景象,今天这里只有为数不多的几位艺术家散落于此。在工作室的楼下见到毛旭辉,穿简单的体恤和牛仔裤,衣着似乎很难引起注意。但你会感觉,即使他一个人行走在路上,即使此时下雨,也依旧不会有任何事物会阻碍他前进的步伐。
毛旭辉的工作室原是旧的工厂厂房,房间面积不大,一共三间,其中一间用来做仓库,画室居中。室内谈不上井然有序,也并非凌乱。虽是旧屋,但又处处生机。窗明几净,南北通透,一阵清风拂来使人顿感凉意。
画室中还未完成的“圭山”系列作品,背景为黄色的大画已经画了很久,但毛旭辉一直没有将这件作品完成,他更愿意等待时间,等待灵感的成熟
这些作品虽然都没有完成,但程度都不尽相同,有些只是刚起一个底稿,但还是可以看出毛旭辉对圭山的眷恋,去圭山画画的活动从最开始到现在,已经持续了20年,而毛旭辉近几年也会带学生去圭山写生。
从背面拍摄毛旭辉的作品
工作室墙边和画架上还放置着未完成的作品,大都是“圭山组画”,虽没去过圭山,但也依然感受到三十年来艺术家与青山的互相见证,也算是一种“相看两不厌”吧。
工作室入口处有一张旧椅子,形状不同于常见的各类椅凳,但在云南当地也属寻常之物。只是这些物品,因为画作的缘故,似乎都充满了无尽的隐喻,总让人感觉不再寻常。五月份在北京索卡展览的作品《风化·靠背椅》正是画了这把旧椅,像是一种对时间和生命的倾诉。
左侧的这张椅子,被毛旭辉画进作品中,成为一个经典的形象,毛旭辉说这张椅子在云南是非常普通的物件。椅子背后墙上挂的所有照片,都是毛旭辉感情所系
毛旭辉 《风化·靠背椅》 布面丙烯 220×200cm 2014-2015
照片中的人物为毛旭辉父母
毛旭辉的老照片,相框都已经斑驳了
三间屋子的每一间都有书架,书架摆满书,很多是画册,也有一些文学和哲学类的书籍。毛旭辉喜欢收集一些旧物,大到书柜桌椅,小到瓶瓶罐罐,屋子的一面墙上还挂着毛主席语录和奖状,这些物件有时会进入他的画作,让这些沉淀的时间,继续在另一个时空被沉淀。
画室旁边的一间工作室,家具有毛旭辉买回来的二手书柜和从亲戚家里拿来的书桌,都是旧的物品,但全部都看起来很结实,也散发出时间的味道
这个房间除了书柜和书桌,角落里摆满了毛旭辉的作品和书籍,可以看见作品的数量是非常多的,右侧的黑色桌子也显得很古老
整个下午的采访都伴随着音乐,既有拉赫玛尼诺夫雄浑的交响乐,也有南欧欢快的小曲。毛旭辉收藏了很多音乐CD和磁带,种类非常丰富,工作室里也有专门播放音乐的CD机和录音机,CD和磁带大都放在附近,以备随时用来播放聆听。毛旭辉说他经常去逛一家老音像店,小店进新货也会及时告知他。音乐对于他是必不可少的事物,就像绘画,而他的绘画大都在乐曲中完成,与音乐不可分割。
这个书柜中全都是CD碟,数量非常惊人,毛旭辉经常会去音像店,几乎每次都是满载而归。这些CD收集了很多个年头了。
看一眼就看见凯斯杰瑞和莫扎特的作品,还有鲍勃迪伦。毛旭辉说:我是根据自己的具体状况选择音乐,这两年偏重于听古典音乐
这里面还有几张打卡的磁带,可以想见磁带的“年龄”也不小了,当年风靡一时,现在几乎很难找到这种磁带了
这个角落放着毛旭辉的CD机,这里放着都是他最近经常听的CD,采访的当天毛旭辉播放了拉赫玛尼诺夫的音乐
作为西南艺术群体最重要的艺术家之一,毛旭辉坦诚也曾经有很多机会离开昆明,他也曾几次短暂离开,但最终还是决定留在这个地方,“对昆明的感情是极深厚的,也是难以割舍的,我希望去表达它”。红嘴鸥是近年毛旭辉经常描绘的主题之一,房间里有一张未完成的作品,虽是未完成的状态,但寥寥几笔仍然可以打动人心,似乎在倾诉历经磨难之后的心灵回归。
毛旭辉工作室里的吉他
毛旭辉工作室里除了自己的作品之外,还有非常多学生的作品,每年毕业展,他都会出钱购买学生的作品
工作室里还存放着许多其他的作品,倾斜着靠墙安放,数量着实让人吃惊,显示出艺术家充沛的精力。此外还有很多毛旭辉收藏的朋友和学生的作品,他时常带领学生参加展览,而展览结束之后也会尽量购买这些学生创作。今年毛旭辉六十岁,也准备考虑退休,用他的话说“还是想尽可能的帮助年轻人”。
画室的地板经过毛旭辉用拖把擦拭,瞬间所有的颜色都浮现出来,非常好看,这些颜料都是因为毛旭辉喜欢在地板上画画的缘故,也因为画室条件所限
艺术家的颜料盘,艺术家们都有着相同又不尽相同的颜料盘
黄昏时分柔和的光线照进室内,停留在地板上。毛旭辉习惯将大画放置在地面上创作,颜料因此而洒落满地。“有时,学生们会帮忙打扫我的工作室,他们最喜欢用拖把擦拭地板,水会让很多隐藏的颜色浮现出来”,毛旭辉讲完这句话,便自己拿起拖把,正如他所说的丰富的颜色很快浮现在眼前,使人感觉惊心动魄,仿佛此时他拿的不是拖把而是一只美妙的画笔。地面上呈现出各种颜色交织在一起,像蝴蝶,像游鱼,像荒野绽放的花朵五颜六色,像轰响的泥泞燃起彩色的春天,更像是群星在冬夜宇宙琴弦上的震动。
而此时我们也不再将这间工作室看作是坚守在昆明的艺术孤岛,它更像是一扇通往纯粹性绘画的大门。什么是艺术呢?毛旭辉这样回答,“艺术是对本质生命的讲述”。
毛旭辉在他的工作室中 ,这组照片由毛旭辉提供,可以看见工作室和我们上面所拍摄的照片有一些区别, 这些都是时间的流逝与变化
毛旭辉在写文章,这张照片中工作室又发生了一些的变化
毛旭辉在工作室中
Hi艺术=Hi 毛旭辉=毛
工作室与艺术家的纯粹性直接相关
Hi:工作室对你来说意味着什么?
毛:工作室与艺术家的纯粹性直接相关,家庭还夹带社会性的一面,而工作室就是单纯的纯粹。其实走进工作室一看,艺术家的作品,喜欢的东西,所有的器物都摆在那里。工作室和艺术家其实是合一的状态。
Hi:你这间工作室使用了多久,之前还有过其他的工作室吗?
毛:这间工作室使用了超过十年了,这之前在家里画画。其实我1993年就开始租房子住,因为当时有台湾的画廊代理我的作品,据我所知昆明我是第一个这样的画家。那个时候我花了200块钱租农民自己盖的房子,做了所谓的自由画家。
Hi:这间工作室现在稳定吗,是否会面临拆迁的问题?
毛:相对稳定,创库这片区域是很破旧的区域,产权复杂,导致它十几年没有变动,未来几年也看不到有什么大的动作。但租金一直在涨,这几年涨的更多。但我也没有办法,没有这个工作室的话会很痛苦。
颜料丛中的毛旭辉
创作状态的毛旭辉,可以看见毛旭辉将画面平铺在地上进行创作
挥洒颜料
两侧的墙上还有其他作品,这张照片从布局陈设和如今的几乎相同
让颜料向下流淌
Hi:每天在工作室工作多久?
毛:现在懒惰一点,差不多11点左右来,待到晚上回家。
Hi:不画画的时候,在工作室会有一种什么样的状态?
毛:有时候会整理一下资料,喝茶听音乐,翻翻东西。不画画不等于状况可以被打断的,不进行创作的时刻可能反而很重要,因为可以安静下来理清思路。
Hi:平时会有很多人来工作室吗?
毛:我经常在工作室给学生上课,他们会把画带到工作室。能从学生们带来的小画中,看出具体的问题,和他们聊一聊,一起吃饭。学校搬回来之后就更简单了,他们有了新作品我也会去到他们的画室看。
毛旭辉圭山写生
圭山是毛旭辉笔下的主角之一,不管去圭山多少次,毛旭辉总是觉得画不够
在“新具象”时期的毛旭辉就展出过他所创作的一些列“圭山组画”
圭山是未曾消逝的80年代的缩影
我关注的宗教是对生命的讲述
Hi:你今年60岁,到了耳顺之年?
毛:刚好60岁。想起来一晃30年过去了,当时从事现代艺术的时候大家差不多28、29岁,做“新具象”的时候我29岁,现在都30年过去了。越到后面越觉得人生的短暂,40岁以后感受就不一样了,到60岁感受就更深了。不可能再有新的60年了,最多30年,大限了。这种感觉还是很特别的。
Hi:年龄对你来说意味着什么?
毛:60岁的人到了宗教阶段,看到人生的短暂,看到人在历史当中的渺小。宗教对我来讲是不可回避的,这样可能也使生命比较有意义的一方面。我也不是纯粹的皈依,喜欢宗教问题是因为那是对生命的讲述。
Hi:90年代初的你也曾在北京短暂生活过一段时间?
毛:我是1994年在北京待过半年,其他的时间都在昆明。在80年代那个时候人们普遍渴望到西方去,因为北京不是当时的艺术中心,它只是一个政治中心。1989年以后,现代艺术展之后他成为了艺术中心。但那个时候的年轻人,像我们这批人想去的不是北京,是巴黎。稍后知道了战后艺术纽约是一个中心。1994年去的时候是因为我爱人调到中央台工作,那个时候刚刚开始跟国际接轨,而且政治波谱和玩世现实主义最早红的时候,我觉得我也可以去看看。去了以后住在一个朋友的房子里面,当时的关系像80年代革命者的,我记得栗宪庭骑着自行车给我们送被子。可是待了半年我就开始觉得这个地方好像不是我应该待的地方。
Hi:什么原因?
毛:我在艺术上胆子很大,在政治上胆子很小,尽量是回避和逃避,甚至我一度也认为艺术就是逃避政治的方式,但不是说我的作品没有政治。像我的“家长”系列里面探讨的也是跟权力有关的问题,我想用更加隐讳的方式,更内在的方式去对接,而不是直白的表现。我作为一个’85新潮出来的艺术家,表现、变形、抽象和这种方式我觉得是退步,是语言上退步。所以我不是很融合当时的文化氛围,觉得还是回到云南心里比较踏实。北方寒冷,每天到处看看,吃吃喝喝的过日子,我不喜欢这种生活方式。一段时间不工作不画画我就觉得人生没有意义,所以1995年开春我就回来了。
毛旭辉在剪画布,剪刀本身就是毛旭辉经常描绘的主题,他背后也悬挂着一张画着剪刀意向的作品,“当剪刀立起时有种祈祷的感觉、有时又可以使人联想到权力、而这把植物化了的黄颜色的剪刀则又给人一种春天的感觉……”
当时还没完成的“红嘴鸥”系列,红嘴鸥是近年毛旭辉关注的意向,和本地性相关也与具体的生命转化相关
毛旭辉在他的工作室中
毛旭辉也非常喜欢阅读,他说:“我早就知道我买的书时候已经看不完了,但只要我了解到一些喜欢的书,或一些喜欢作者的作品,我还是会持续的买,甚至重复的买”
Hi:“红嘴鸥”系列为什么会成为你近年创作描绘的新主题?
毛:红嘴鸥周期性的每年从西伯利亚飞到昆明来,也有30年了。2012年当时我50多岁的时候,我突然觉得在这个城市生活了半个世纪了,好像没有认真的画过昆明,或者以昆明为题材画画,所以那个时候突然动起这样的念头和情怀,而昆明也有好几样东西我愿意去表达。比如阳光、桉树,还有三叶花。
Hi:近两年你的作品还出现了很多其他变化,并且画面中出现了抽象性元素,甚至色彩也开始使用紫色和金色,这与你的生命体验相关吗?
毛:画画是对自己人生过程的一些表达,存在主义的理论对我影响很深,我通过绘画的方式,通过艺术来了解自己,或者来证明自己是什么。
Hi:希望用艺术表达什么?
毛:我是一个可以通过艺术来证明人生的一个人,某种角度我很幸运,我可以自己开一点证据,有很多的物证把我人生的每一个阶段都交代清晰,表现的有好有不够的地方。但是我对自己的人生的确有交代,无论碰到什么事情,无论是我的家庭、个人,我都希望在艺术上有这样的表达,从这个意义上说艺术家是幸运的。